“干嘛啊？”季洋随着他的招呼，往卧室里去了。
“之前你不是问我，这里面锁着的是什么？”林允琛指着右边床头柜的最下一格，问他。

“啊，是和杨子明有关的东西吧！”在墓园的时候，他就已经想通了。

杨子明是林允琛心里不能碰的一道疤。所以在明白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时起，他就没有要看的意思。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饿了，出去吃饭吧！”

“你回来！怎么给你看你还不看了？这么胆儿小呢？”林允琛一把拽住了他。

“老子胆儿小个屁！”季洋甩开他的手，一屁古坐在床上，道：“看吧，来来，重温一下咱俩的幸福时光。”

你特么不就是想在老子这儿找点儿回忆吗？行，老子陪你找！谁让老子喜欢你呢！

老子犯贱，这是自己自找的苦，怨不得旁人儿！

林允琛笑笑，捏了捏他的手。

“行了，别腻歪了，要看就快看！”季洋打开了他的手，催了他一句。老子是特么真饿了！火车上吃那盒泡面早就消化成屎了！

林允琛从自己裤兜里揣着的一小串钥匙里拿出一串小钥匙，打开了抽屉。直接把抽屉整个儿搬出来，放到床上。隔着小抽屉在季洋身旁一坐，拿出里面的一叠照片塞给他：“你看看这照片上的人是谁。”

“呦，这些照片儿可有年头儿了啊！”头两张一看就是小林允琛时代，七八岁儿的时候呢！

这小子从小儿长得就好看，干净得好像一块玉似的。手里拿着玩具枪，拽拽的样子还颇有几分警官的派头儿。

可是他身旁的人是谁啊？

“这是哪儿照的？”

“我奶家小区楼下。”林允琛道。

“哦，这是堂兄弟？邻居？同学？”季洋指了下他身旁那个开着玩具小汽车的人。这俩小孩儿感情不错啊，没事儿在小区里放个风儿都这么和谐，年龄也差不多。

而且衣服穿的都是一样款式。林允琛穿着的是一件浅黄色的格子衬衫、他身旁那小孩儿穿的是一件淡蓝色的。短裤也是，林允琛穿的是浅灰色的、他身旁的小孩儿穿的是同款藏蓝色的。要不是他俩长得完全不像，还真要让人以为这是亲兄弟了！

“你再往后看。”林允琛没说是谁，只是含笑看了眼季洋手中的照片。

季洋也就不再问，做好了安安静静的杨子明，听话地往后挨张看去……照片里，仍旧是俩个男孩子，只是年纪越来越大。从七八岁到十一二岁、十四五岁、十六七岁、十八九岁……最后一张，是……

是……

“这是……”季洋惊住了！

却是在看到最后一张的时候，才看出这些照片里的另一人到底是谁！

是杨子明！居然是杨子明！

林允琛笑了，看到杨子明的面容，这笑容里不免还是透出了几许苦涩。

拿了季洋捏在手里的照片，看着照片上那个穿着白色T恤的，长睫毛、秀气鼻子、薄美唇形儿的人……

“是，你猜得没错，这个抽屉里锁着的，都是与子明有关的东西。能锁住的，也就这么些了。他这一辈子太短暂，留下的东西，就这么些……就这么点儿……”

“可……”季洋翻着自己手里其他的照片，这……其他照片上的人，和林允琛手里的那张完全不像啊！

但仔细看去……神态却又是很相同的。

都是看着镜头，温和地笑着。而且，都是微微侧着身子，头往林允琛的脸颊边歪，一看就是和林允琛极亲密的。好像男女朋友合照时，女朋友想要靠在男朋友身上，但却又因为刚谈恋爱、不好意思真的靠上去似的。

季洋又抢过了林允琛手里的照片来看，定睛看去，便不难发现这张照片里的杨子明竟然是化了妆的！而且还是非常专业的全套的妆！

正因为化妆的技术好，且又明白地知道这照片上的人是个男人，所以乍一看，压根儿没往化妆之处想。可现在这么仔细看来，可不是很明显地化了妆么！

上了底妆，皮肤看起来很透白；涂了睫毛膏，睫毛拉得很长；还画了鼻影，鼻子看起来很细高；脸上也打了暗影和高光，使得整张脸瘦了一圈儿；唇上涂的是淡粉色的唇膏，勾勒出非常细致的唇线，使得嘴唇也缩薄了一圈儿。

之前尤娉婷当过一段时间的淘宝模特，少不了要带着妆出现在他面前，还兴致勃勃地指着自己的脸给他讲了一回呢。所以他对女人化妆这方面，虽然算不上行家，但各个步骤也都了解得差不多。

杨子明这妆化得，明显和之前尤娉婷化得差不多啊，都是在照片上看起来不太浓，可实际上却有一大堆繁琐的步骤，仔细着呢！之前他还想呢，真搞不懂，为啥女人费那么大力气倒腾那么多步，就是为了让自己的脸看起来小一点儿、眼睛看起来大一点儿、鼻子看起来高一点儿、嘴唇看起来美一点儿，不嫌累吗？

现在居然发现男人也化妆啊！这也真是太奇葩了吧？

“允琛，我说你这口味儿……”哎，算了，逝者已矣，他还能说什么呢？

好在只有这一张照片是不正常的，其他的都正常得很。想来大多数时间里，林允琛和杨子明的相处还算是正常的吧。

“想什么呢”，林允琛道，“这是子明他们毕业联欢那天照的。子明他班十几个男同学排了个话剧，大家图个乐呵，就恶搞嘛。里面有两个女角色，他们就抽签儿，谁倒霉抽着了谁演。子明倒霉，抽着了一个失足女的角色，他又是个好说话的人，也不挑剔，抽着就演了……”

“但是子明有一米八呢，他们班男同学里很难挑出和他配戏演他男朋友的人。之前子明总带着我和他班那几个哥们儿一起玩儿，我和他们都混得熟，又刚好比子明高了六公分，他们就说找我来演。我觉得好玩儿，就帮个忙呗。这是那天下午联欢会结束后，子明换了衣服，还没来得及卸妆呢，我们在学校花坛边照的。”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他有这癖好呢！”季洋舒了口气，心想幸亏是个正常人！不然老子给人当替身不说，还得给个有特殊癖好的人当替身，这可真有点儿接受不了啊。

林允琛笑笑，道：“子明这人啊……挺正的。”

“是，看出来了，就是不化妆，长得也不丑。”季洋道。

不化妆的杨子明只是脸宽了一圈儿、鼻子宽了一点儿矮了一点点、眼睛小了一点儿、嘴唇没型一点儿，但组合在一起，依旧是一个干净的帅小伙。

只是……和他长得一点儿也不像。

其实即便是看着这张化了妆之后的彩色照片，也不觉得杨子明和自己像。可是那天在墓碑上看到的黑白照片，怎么就那么像呢？难道是他当时眼花了、看错了？还是他现在眼花了？

“我说的不是‘正点’的意思，我是说他这人啊，品性上、喜好上、为人上，都很正派。”林允琛看着照片里的杨子明，是越来越笑不出来了，语气也渐渐认真起来。

“如果非说他这个人有什么缺点，也就只是……他喜欢男的。他喜欢我。”

季洋见他心情儿沉重起来，很心疼，抓住了他的手，笑道：“这算什么缺点啊？他眼光好啊，这是优点！行了，看完了吧？收起来吧！”

林允琛摇摇头，说得很坚决：“不，他眼光不好，所以这是缺点。如果他喜欢的人不是我，也许就不会死。”

“行了啊，差不多得了，还伤感起来没完了？你以为你是谁啊？狐妖啊？媚鬼啊？看上你就能被你害死？”

季洋不是不想听他说杨子明的事、不是不想弄明白，只是一看他这么自责这么痛苦的样子，又觉得不忍心了。

此生漫长，有的是时间说，何必急在这一时？

他希望林允琛能在真正放下的时候，再与他说起。而不是现在这样拔苗助长一般的交代。

林允琛反握住了季洋的手，好像是要抓住他、害怕他逃了似的。但却是不敢看他，只是垂着头，看着自己另一只手上捏着的照片。声音还算平静地说道：“是我害死了他。他向我表白，我拒绝了他，话还说得很难听。就在当晚，他跳楼了。”

季洋的手僵住了，惊得怔了半晌，方重重咽了口唾沫。

所以林允琛以为，是自己逼死了杨子明……这种负罪感，是真的能将人逼疯的。

可他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林允琛。毕竟他不知道那天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不知道林允琛和杨子明一直以来都是怎样的一个相处状态。

这一刻他只是想，他宁愿自己真的是杨子明的转世、真的被杨子明的灵魂附了体。这样他就可以告诉林允琛，你看啊，杨子明没死，我就好好儿地在你身边呢！所以你千万不要再负疚。

他多希望自己能是杨子明，真真正正的杨子明，活着的杨子明。

“你们两个一点儿都不像，我从没有觉得你像他、更不可能把你当成他”，林允琛握着他的手更紧了些，“甚至于，和你在一起时，我几乎忘了子明这个人、忘了我逼死他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