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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盛世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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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奇思妙想,见闻广博,庆逸不及,”听了赵千栋的详细叙述,王庆逸虽然还不是太明白,不过也影影绰绰的有了那么一点体悟,他想了想说道,“如按大人所言,这雕版师傅倒也不太难寻。就庆逸所知,复州得利胜城就有一人或堪此任。”
“噢?”赵千栋来了兴致。

“此人姓陈名于谦,字濂行,”王庆逸说道,“其人自幼不攻经史,唯喜奇技淫巧,尤善伪仿古字书画,镌刻雕工之术。四年前,奉天府通判邢征允做寿,请其以上等檀木雕作寿尊,然其恨邢通判贪财无度,故雕一人面犬身之物进献,以嘲其行。后被邢征允使人打断双腿,投入奉天府大牢,至今尚未得释。”

“奉天府大牢?”赵千栋苦笑,他万万想不到,一个能为自己雕做印版的能人,原来就关在老岳丈那座大衙门后的监牢里,如果当初自己就知道有这号人的话,那还用得着为印版的事发愁啊。

“正是,”王庆逸点头道。

“此人性情如何?”赵千栋想了想,又多问了一句。雕版不是小事,如果走漏了半点消息,那就是大祸一桩,所以,他得了解一下这个陈于谦的品性。

“我与他曾有数面之交,知其性情敦善、急公好义,”王庆逸毫不犹豫的说道,“只要大人能够疏通好奉天府衙的关节,庆逸可亲自前往说他前来,待得雕版制成之后,”

事成之后要如何,王庆逸没有说,但是他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为防泄密,此人尽可杀之。

赵千栋也知道杀人灭口这个办法是最好的,不过眼下他却不能点头,毕竟卸磨杀驴这种手段是最容易凉人心的,王庆逸刚刚归心,还没有跟自己建立起那种真正的信任关系,他眼下给自己出这个主意,没准就是一种试探,自己要是在这个时候表现的太过冷血了,极有可能让他产生别的想法。

“此时就交于先生办理吧,”想明白其中的关节,赵千栋摇摇头,语气柔和的说道,“奉天府衙那里,我可与你修书一封,呈送与府尹冯大人,由此,保释陈于谦之事应当可成。不过在此之前,先生需将其中的利害关系一一挑明,让那陈于谦自行选择:此事关乎体大,倘有半丝风声走漏,我等将尽死于倭人之手,故此,先生决不可须臾懈怠。”

“庆逸明白,”王庆逸面色一正,躬身应了一句,这才转口继续说道,“至于大人所说的印机一事,庆逸也有对策。大人初至辽东,对此地之商情市况尚无把握,然就庆逸所知,金州府城内,便有德商梅利可所开印局一处,专做图报籍册刊印之事。其西洋印机皆以水缸轮机为动力,不仅可印五色彩画,且印速极快,数千图册须臾可成。大人若欲购采印机,当可与此人交涉,洋人爱财,只要有了银子,军械、器机无所不卖,故而此事当无不成之理。”

赵千栋听得明白,王庆逸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讲金州城里的德商梅利可有印刷机,而且还是用蒸汽机带动、可印彩色图画的那种西洋货。这年头洋人对中国没有所谓的贸易禁运那一说,只要有银子,他们什么都肯卖,因此,这个印刷机的问题很容易解决。至于说印刷机拿到手之后,怎么改成可以用来印钞的家伙,赵千栋根本不会去担心,改装设备这手活他拿手,如果按照当初的想法,他甚至打算自己找作坊铸件,然后攒一个手工的印捣子印假钞呢。

“既如此,稍后我自当亲往金州城,与那梅利可接洽。”赵千栋的前身入过同文馆,学的就是德语,在天津武备学堂学习的时候,也常跟洋员打交道,故此,他估摸着与那个什么梅利可打交道应该不成问题。

“大人,还有一事近日你须谨慎提防,”敲定了印机与雕版的事情,王庆逸转而又说道。

“何事?”赵千栋问道。

“就是这粮仓与赈银的保管之事,”王庆逸回头朝粮仓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近日我等以田亩兑换银粮之事已炒的沸沸扬扬,而石河驿据此不过二十余里,若有一骑军由彼出发,至此不过是转瞬之事。此刻石河驿为倭人所占,驻有马步兵卒数百,倭人贼子性贪,暴虐无度,若彼等觊觎我之钱粮,强来夺之,则大祸至矣,故此大人不得不防。”

赵千栋心头一动,他知道王庆逸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小日本向来没有人性,这种强抢赈粮的事,他们绝对做得出来。虽然说时下自己的身边也有一营兵士,而且还有千余新招募的壮丁,从武力上来说,自己并不畏惧那几百号的小日本,但问题在于,现如今的大清朝廷疲弱无能,自己这一点人马根本没有强大的后援,鬼子过来打劫,自己是战是退都难以选择:这一仗打败了,自己前番的诸多努力全都化作泡影;打胜了,且不说小鬼子有没有援兵过来,但是朝廷那边估计就不会放过自己。也正因为如此,王庆逸才让自己慎重提防,以备不测。

“以先生之意,我等敢作何曲处?”赵千栋心里不是没有办法,他在王庆逸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就想到了同样驻扎在石河驿的那一伙老毛子。“鬼子六”曾经提出过“以夷制夷”的救国方略,他的想法虽然有些异想天开,但是在眼前这种特殊的环境下,这种方略倒也未尝不是最佳之策。老毛子性贪且军中法度没有小鬼子那么严格,只要有银子收买,石河驿那一队老毛子士兵,应该能够成功吓阻小鬼子的野心。

只不过呢,赵千栋现在变的更加圆滑了,他想到了这个主意,自己却不说出来,而是转头向王庆逸寻求对策,他可以肯定,这位大才现在能想出来的有效办法,估计也只有这一种。

“大人,以庆逸之见,倭人现今所惧者唯西人尔,”果不其然,王庆逸不假思索的说道,“而石河驿恰有俄人一军驻扎,彼等在此处驻扎已久,虽时有扰民之举,但并未如倭人般残暴,况今朝廷正与俄人通好,彼等当不会行那过份之事。故此,庆逸以为,大人不若将银百十两贿与彼等,将其依为靠山,则倭人定不敢妄动,如此,我等所筹之粮可保矣。”

“,倭人可恶,俄人亦然,我等为御倭结俄,恐非良策,”赵千栋皱着眉头,沉吟道。

“此实为无奈之举,若不如此,我等实难保得这数万灾民。”王庆逸叹息一声,说道。

“先生之言在理啊,”背负着双手,赵千栋沉默半晌,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午时便去那石河驿走上一堂,探探俄国人的意思。”

“常书记精通俄文,大人此时不妨带上他以为翻译,”王庆逸说道。

他口中所说的常书记,就是赵千栋帐下那个贪财无度的书记官,别看这小子相貌猥琐,但多少也算是有些本事。这些天赈灾所用的钱粮都是由他打理的,每一笔账,甚至是每一枚制钱的用度,每一斤粮食的进出,他都在账目上记得清清楚楚,没有半点错漏。最主要的是,这小子还会一口很流利的俄语,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当年在黑龙江与俄国人打交道的时候学会的。

“我知道了,”赵千栋点头应道。

“大人,”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身背褡裢、风尘仆仆的兵卒,一边喊叫着,一边气喘吁吁的爬上河堤,等赶到距离赵千栋两人不到五六步远的时候,他翻身下跪,抱拳行礼道,“复州驿快马急报!”

赵千栋闻言转身,他知道,应该是自己派往盛京的信使有消息传回来了。

驿卒也不等人招呼,自行解下背上的褡裢,从里面取出一个外包红绸布、四四方方的包裹,用双手举了,送到赵千栋的面前。

“辛苦了,下去休息吧。”赵千栋拿过包袱掂了掂,同时说道。

“谢大人!”驿卒又行了一个大礼,这才起身跑下坡去。

绸布包裹摸上去硬邦邦的,但是却并不沉重,赵千栋把它抱在怀里,三下五除二的去了包裹皮,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四四方方的紫檀木匣子。

“大人,庆逸暂且告退,”王庆逸一看见那个匣子,就知道这应该是赵千栋家人送来的东西,为了避嫌,他拱拱手说道。

“先生稍后,”赵千栋拦住他,说道,“少时我还有要是与先生相商。”

“是,大人,”王庆逸也没有多做推辞。

匣子里面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掀开盖子,最先入眼的是两份公文,上面一份盖着奉天府尹衙门的印信,而下面一份,则书写着赵千栋他老爹的名讳,而除了这两份公文之外,剩下的就是五本打着蓝色封皮的线装书,书皮上以竖体印着四个大字——《盛世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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