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决不屈服
礼拜天又到了,张老师去林里镇看望一个远亲,小倩不愿跟着去,一个人留在家里。百般无聊,想起了那个林中小湖,但去那里的路她已经不记得了,不过她想起回来的路上是沿着一条山溪走的,山溪一直通到乌龙潭,而乌龙潭她是能找到的。
山林里寂静的有些让人害怕,为了给自己壮胆,她一边哼着歌曲一边采集着路边的花朵,这正是鲜花盛开的时候,各色各样的花儿将山谷装扮成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但是,树林开始变的阴暗了,越来越密,到处都是高大的松树和杉木,她已经进入到森林的腹地,周围阴森森的令人恐惧,她不敢再往前走,回头看看看门狗小白,它也紧张的竖直了耳朵,尾巴躁动不安的摇着。她不想再前进了,正准备转身回去,忽然听到悠扬伤感的乐声——
梦才倚靠在一棵斜向湖水的合欢树的粗大树干上,正在吹奏他父亲留下的那支箫,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小倩的到来一点没有察觉。
在离他不到十米远的地方,小倩停下来,静静的听着乐声。这是一支不知名的曲子,乐声低沉苍凉,似在追忆遥远的往事……她听了一会,眼泪便止不住了,她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抽噎,但是——他还是觉了,回过头惊讶的看着她。他的脸上也挂着泪痕。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一个人吗?”梦才走到她身边。
小倩没有回答,继续啜泣着。
“你不要伤心了,那天是我不好,不该这样对你。”他过了一会说。
她摇了摇头:“不是为这个。”
“那你——”
“不要你管,”她用脚尖点了一下落在地上的花束,“把它们放到石碑前面。”
梦才顺从的将花检起来,分成两份放在他们的父母碑前。她跟过来在她父母的碑前面跪坐下,将脸伏在石碑上,过了许久才抬起头。
“哥,你刚才吹的是什么曲子?曲调那么凄凉?”小倩问。
他沉默了片刻说:“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小%说^手&机!站ap&.^整理名字,父亲活着的时候经常吹——他一想起母亲便吹奏这曲子,他吹的非常好,很多邻居听了都掉眼泪,已经很久远了,我只是模糊的记着一些调子,我吹的可能不太准确,也不好。”
“不,你吹的很好,我爱听——你能为我再来一次吗?”小倩真诚的说。
“好。”梦才回到湖边那棵歪向湖水的合欢树旁,他坐到粗大的树干上重新吹奏刚才那曲子。小倩靠在边上静静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她的眼睛又潮湿了。梦才见状道:“我们再来点别的吧。”他吹奏起“草原儿女想念**”和其它一些时下正流行的曲调悠扬的歌曲。气氛渐渐的变的活跃,小倩有时还跟在后面小声的哼唱,她的声音很甜美,乐感也非常好,只是音域窄了些,到高音部分便有些唱不上去了。
……就这样两个孩子在这寂静的湖边度过了温暖而伤感的一天,直到夕阳的玫瑰色余辉透过树林茂密的枝叶照耀在他们身上时才感到肚中的饥饿——他们中午饭到现在都还没有吃呢。
“呵,不早了,你姑妈又要担心了,我们赶快回去!”梦才从树上跃下。
“老你姑妈你姑妈的,难道就不是你姑姑?”小倩挑理道。
梦才笑了,息事宁人的说:“对,我说错了,应该是我们的姑妈——赶快走,到家天肯定要黑了。”他拉着她的手开始寻找回去的路,小白狗看见他们动身兴奋的直摇尾巴,它也快一天没有吃饭了。
他们到达村庄时天色果然已经暗下来,村子的上空炊烟已经散尽,看样子晚饭的时间也已过去。
“你今天不许再溜,必须和我一起挨姑姑骂!”小倩警告道。
“那当然。”梦才的脸上露出了坏笑。他已经看到了她的姑母,她正在村舍门口焦急的向远方张望。
在黑暗中,他们向她家那个院落走去,梦才渐渐落在女孩后面。
“你今天怎么又回来这么晚?一个小姑娘在野外瞎跑有多危险啊!”张老师不满的问侄女。
“我和梦才哥哥一道的。”小倩指了指身后。
张老师这才注意到躲在后面鬼鬼祟祟的少年,她略微吃了一惊,然后用带点调侃的语气问侄女:“你不是说永远不理他了?”
“我是不理他,可是他老跟在我后面。”小倩回过头问梦才:“我说的对吧?”
“对对。”少年应声虫似的答应。
张老师开心地大笑,把他们让进了屋子。饭菜早已烧好,都放在桌子上,但只有两副碗筷,小倩见了赶紧去厨房拿了一副回来,她的姑母看见悄悄的笑了。吃完晚饭才坐了一会,梦才便哈欠连天,张老师见状叫他回去休息。
梦才回到宿舍现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小李一人在内,似乎在吃什么东西。梦才的突然回来弄的他措手不及,慌忙的将口中食物硬往下吞,不知是噎的还是羞的,他的那张小脸儿涨的通红……
梦才装着没有看见,只是淡淡的问其他人都那里去了。小李好不容易才喘过气——说是帮八一子盖房子。梦才猛然想起昨天晚上八一子也和自己打过招呼,只是上午遇到小倩,便把这事忘的一干二净。现在活大概已经干的差不多了,此时再去有点像是去蹭饭——不去了,他马马乎乎的洗了一下便准备上床睡觉,突然进来一个人,是陈德军——他刚从公社被放回来不久——问丁建国去哪了?
仇人相见,即使谈不上分外眼红,也绝对是余恨袅袅。梦才掉转头去,他看都不愿意看这个恶棍一眼。
“喂,小子,丁建国去哪了?”陈德军提高了嗓门。
“小丁帮八一子盖房子去了。”小李小心的回答。
“我没有问你,我问的是这个小狗崽子!”陈德军咬牙道。
已经没有再装胡涂的余地,梦才愤怒的看着陈德军:“你骂谁?”
“老子骂就是你这个地主狗崽子!”
“你***才是地主狗崽子!”梦才回敬道,他正想说出更恶毒的话,却见陈德军了疯似的扑了过来。梦才赶紧站起,正好旁边有一把铁锹,他顺手抓过来,瞪圆了双眼:“你敢过来,老子立刻劈了你!”
小李试图去拉他,但被他粗暴的推开了,“你别管,今天我和这***拼了!”
陈德军被少年狂暴的样子和手中的铁锹恫吓住了,没有敢冲上去,只是站在安全的距离凶狠的看着他。过了一会说:“小子,你现在有姓钟的做靠山,但姓钟的日子不会太长了,到时候老子再来收拾你!”说完悻悻地走了。
陈德军走后过了许久,小李才谨慎小心的到门口张望了一会,关上门,然后走到梦才跟前悄声说:“刚才那架势可把我吓坏了,你小子真有胆,不过——你弄不过他,这个人有多毒辣我太清楚了,我劝你还是找个人中间说和说和,服个软吧。”小李平时就喜欢窃窃私语,此时更机密的好像四壁全挂着偷听的耳朵。
“不,我决不会向他低头!”梦才斩钉截铁的说,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茫茫黑夜低声自语:“从明天起,我一定好好锻炼身体,让自己变的又高大又结实,叫那个狗东西再也不敢碰自己。”
第二天一清早,梦才便来到娘娘山顶。在山顶那片状如帽子的树林中有一座原木搭建的平顶房,那还是原来的大队护林员陈重金年轻时候建起来的。木房被分隔成里外两间,里间是储藏室,堆放着修剪树木的农具和一些没收来的盗伐森林的工具;外间则是老看林人的休息室。木屋的顶部放置了一个木梯,通过木梯可以爬到一棵松柏粗大树杈上,从那上面可以越过山顶的树林鸟瞰整个乌石镇和周围的山林——这也是老重金安装的,他将这里当成他的瞭望站。
梦才将房屋收拾干净,在屋前的两棵柏树之间架起了一根韧性极好的青檀木干——这便是一副简易的“单杠”,他又把邻居重高家的一副石锁搬到了山上。现在他开始实施自己的强身健体计划了,每天他都把一半的时间花在强壮肌肉和练习拳术上面,在中学的时候他曾经和人学过一些小红拳之类的花拳绣脚,此时都捡起来反复认真操练。
除了锻炼之外,他还让自己的饭量增加了三分之一。在小倩家吃饭的时候,他变的“不客气”了,每次都吃到食物抵住嗓子眼才肯罢休。开始的时候,张老师以为他真饿了,但后来见他次次如此,感觉这“一反常态”后面肯定有文章。一天,她婉转的问起这变化后面的原因,梦才红着脸低头不语,小倩笑着代答道:“他肯定是想让自己长高长壮,好当兵呗。”张老师忍不住笑了:“傻孩子,胖子又不是一天两天吃出来的,你这样硬撑,小心把胃给撑坏了。”
她沉思了一会又说:“不过,梦才是到该长个子的年龄了,看倩儿都快赶上你了——这样吧,你以后每天晚上都到这里吃晚饭,我给你和倩儿做点有营养的东西。”
梦才这次没有推辞,第二天晚上他便如约而至。从这天起,他几乎所有的晚饭都是在张老师吃的。对于他的好运,同组的知青羡慕不已,少不了又拿他和小倩的关系开玩笑。
现在让自己长高长壮已经成为梦才生活中最重要的目标,一有空他便跑到山顶木屋去实行自己的强身计划。小倩没事儿便陪在旁边看他锻炼,一天她看到他在单杠上做“拿打顶”的动作,心中突然一动,说“哥,你能不能帮我也绑一个木棍,就这么高。”她比了一下胸前。
梦才从单杠上下来,喘着粗气问:“你想干什么?”
“做扶把,舞蹈基本功训练用的扶把,你知道我以前学过芭蕾舞。”
梦才笑了:“你准备在这深山老林里跳芭蕾舞?跳给松鼠看?”
“我想练吗,你如果不愿意帮忙就算了。”她低头要走,被梦才拉住了。
“瞧,又生气了,真是个气包子,我帮你弄就是了,下午你过来看。”他保证道。
果然下午小倩再上山时,“扶把”已经装好了,它装在离“单杠”不远的一棵大松树下,虽然也像“单杠”那样绑在两棵树的树干上,但却比“单杠”要精致的多,淡黄色的木干刨的光光亮亮,还涂了桐油。
小倩看了一眼梦才,脸上出现笑容:“嗯,这才像个哥哥。”
她走到扶把跟前,“这是一位……这是二位……”一边做着芭蕾舞手位训练一边讲解给梦才听。她有点得意的说:“做的还不错吧?我可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哎,和你说你也不懂!”
梦才冷笑:“什么专业训练?不就是摆八字脚?不用练我就会。”他学着她的样试图将脚外旋一百八十度,但没有成功。
小倩笑着跑过来踢了他一脚道:“别出洋相了,你不行,看,你连小腿都并不拢,这样的也想跳芭蕾?哈哈……”
“嘿嘿…”梦才跟着笑了,但接着一丝忧郁浮上他的心头:她的话是对的,自己的腿是有点罗圈,他好像听谁说过,罗圈腿不能当兵——
“哥,你怎么了?”女孩注意他脸上表情的变化,“你难道还会为不能跳舞难过?”
梦才没有回答她的话,过了一会问:“有没有办法让腿变直?”
“有啊,”小倩应道,将一条腿搁到扶把上,一边练习一边说话,“从前和我一道学舞蹈的一个小男孩也是罗圈腿,他每天晚上睡觉都用皮带将两腿绑在一起,半年过去他的腿就直了……怎么你真的想学舞蹈?”
“不是。”少年的眼睛望着远方,他的思绪已经飘向了硝烟弥漫的外国战场。